卡车司机群体为何加速“逃离”

    “用开货车这股吃苦耐劳的劲头儿，去做其他事业，一定也能闯出一片天地！”
　　前不久，央视新闻《相对论》节目记录了一位“卡二代”毛哥转行做床垫，从一天销售一单到年销百万元的励志故事，受到了社会广泛关注，也再度引发业界对卡车司机转行话题的讨论。
　　运输从业人数持续减少
　　公路运输，一头关系着民生保供，一边关系着国民经济发展，重要性不言而喻。
　　数据显示，我国公路运输量占货物运输总量的75％。这其中，卡车司机作为疏通公路运输“毛细血管”中的重要组成部分，为支撑社会经济发展，保障和改善民生做出了重要贡献。
　　提到卡车司机群体，公众习惯称之为三千万运输大军，这个数字是根据2016年我国登记在册的1500万辆卡车推算而来。不过，近年来运输从业人数正在不断减少，大量卡车司机加速“逃离”公路货运领域。
　　2018年6月，交通运输部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，全国共有营运货车1368万辆，道路货运行业从业人员超2100万人；而2021年11月国务院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，时任交通运输部副部长汪洋曾表示，我国卡车司机人数已从2016年的3000多万人锐减至1728万人。
　　也就是说，短短几年时间，全国卡车司机减少了1200万余人。另据相关调查显示，越来越多的卡车司机不愿再从事这份职业，有了卖车转行的念头。近几年，我国运输从业人数呈持续下降趋势。
　　令人担忧的是，卡车司机在持续减少的同时，还出现了年龄断层问题。
　　《2022年卡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》显示，卡车司机年龄段主要集中在36～45岁之间，占比达48.68％；46岁以上司机占比33.84％；35岁以下司机占比相较上年有所减少，而25岁以下司机仅有1.4％。上述数据总体反映出，卡车司机从业群体“大龄化”问题正逐步加深，这也给高速发展的公路物流业带来隐忧。
　　在夹缝中求生存
　　卡车司机相继卖车转行，打算进入运输大军的从业者持续观望，这使得公路运输行业人员紧缺、断层的问题愈发严重。
　　那么，是什么原因让卡车司机纷纷“逃离”？在物流行业专家高维志看来，这与货运行业的现状及卡车司机的从业环境密切相关。
　　首先，从货运行情来看，最近几年，受疫情、市场需求收窄等因素影响，我国公路货运市场一直处于低迷期。根据有关部门公开披露的数据，我国公路货运量从2020年开始大幅下滑，与之相对应的是，近3年时间里，有近80万家物流企业宣布破产倒闭。
　　“车多货少、供大于求是公路物流行业陷入低迷的主要症结。”河北邢台卡车司机焦玉虎告诉记者，今年以来，虽然市场整体运行处于复苏阶段，但货运量不足的状况尚未得到明显缓解。可周转的货运量骤降，导致卡车司机双向线路的货源也随之大幅下滑。
　　“由于卡车司机的工资与运货量挂钩，订单减少，就意味着收益下降，加之油价攀升、运价低迷，导致运输从业者举步维艰。尤其是个体司机抗风险能力较差，难以在下行行情中维系生计，只能被迫退出公路货运市场。”来自河南新乡的卡车司机李师傅表示。
　　事实上，不仅是中国货运行业遭遇困境，其他国家的公路物流市场也步入下行通道，供需、成本、运价等问题对物流企业及个体司机造成了极大困扰。
　　在近期召开的美国银行会议上，多式联运承运商JB亨特运输服务公司负责人表示，目前公路物流行业仍在持续衰退，货运需求并未有复苏迹象，运价水平在低位徘徊。此外，过去一段时间，包括美国及欧洲、南美洲、亚洲等地区的多个国家都出现了卡车司机罢工事件。现如今，不少国家的货运公司与卡车司机工会依然在激烈对抗。
　　“属于卡车司机的‘黄金岁月’已一去不复返。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，不少运输从业者悲观地表示，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相比，卡车司机的从业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。一方面，货运市场同行之间的竞争加剧，恶意压价行为肆虐，导致卡车司机丧失议价话语权；另一方面，随着排放标准、禁限行政策的不断加严，卡车司机备受制约，罚款也成了家常便饭，再除去被偷油、被克扣运费、偿还车贷等费用，上万元的薪资只够勉强维持生计。
　　“工作强度大、身体严重透支是造成卡车司机转行的重要原因。”从事货运行业多年的袁宜宏表示，在高强度工作环境下，很多卡车司机患有颈椎病、肩周炎、腰间盘突出等疾病。同时，卡车司机本身就是一个高危职业，疲劳驾驶的情况时有发生，有些司机甚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。
　　“不仅如此，一些科技企业疯狂涌入公路运输市场，进一步拉低了运价，加剧了运力市场的‘内卷’，不少个体司机受此影响，收入不断减少。”有业内人士表示，网络货运平台损害卡车司机合法权益的事件接连发生，引发运输从业者的诸多不满，也让卡车司机的压力与日俱增，转而谋求新的出路。
　　运输从业者出路在哪儿
　　近年来，公路货运行情愈发堪忧，运输环境带来的诸多不稳定性以及收入不确定性等因素，让不少运输从业者对该行业产生了厌倦情绪。
　　不过，记者调查发现，当被问及是否考虑转行时，仍有近7成的卡车司机表示“会继续开车”，也有部分司机表示“曾尝试找别的出路，可并不适合自己，最后还是继续干老本行”。由此看来，尽管生存压力骤增，但依然有很多卡车司机选择坚守。
　　“说到改行，很多卡友都有自己的打算，比如干汽修，进入卖车、改装等配套行业，还有些卡车司机涉足直播带货领域。眼看生意越来越难做，我也在琢磨要不要另谋出路，但迟迟下不了决心，也没有具体行动，毕竟隔行如隔山，像毛哥这样转行成功的案例还是少数。”山东卡车司机郝师傅说道。
　　“卡车司机对于未来的迷茫，反映出公路货运行业‘易进难出’的特点，而且年龄越大，越难转行。可以看到，‘75后’卡车司机仍然是运输行业的主力军。”物流行业专家孔震说，对于开了十余年货车的老司机来说，转行并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。
　　他进一步分析说：“首先，卡车司机普遍学历不高，转行后可选择的行业有限，重新学一门手艺又需要较长时间，与其从事低端劳动密集型行业，倒不如跑货运来得稳妥；其次，很多卡车司机背负着车贷、房贷，还要承担家庭日常开支，在没有找到合适、稳定的工作前，根本不敢轻易转行。”
　　既然转行难度如此之大，那么，对于仍在坚守的运输从业者来说，他们的出路何在？
　　在孔震看来，短期内，公路货运行情低迷、运价走低的趋势无法改变，对于卡车司机而言，若无力“出逃”，一味地“对影自怜”，并不能改变当前处境，不如调整、理清运营方式和思路，特别是对于散户来说，相较“单打独斗”，选择在货运“寒冬”中抱团取暖，不失为一个“活下去”的好办法，既能保持相对灵活、自由的节奏，还能拥有更强的接单和议价能力，占有更多的主动权。
　　此外，有社会学者指出，卡车司机是社会物流运输体系正常运转的基础。因此，从行业和社会角度而言，只有为从业人员打造良好的从业环境，增加卡车司机的职业吸引力，整个行业才有长久健康发展下去的内在驱动力。
　　目前来看，卡车司机权益保障已得到社会各方面广泛重视，政府部门、物流企业、互联网平台等多方纷纷推出了关爱卡车司机的政策和举措。
　　“全面改善卡车司机的生存环境，解决货运低价问题依然任重道远。”上述社会学者建议，一是要提高行业准入标准，净化公路运输行业环境；二是要加强对互联网货运平台的监管，保障从业人员拥有合理劳动报酬；三是要增强司机的职业认同感和幸福感，持续集聚社会各方力量，关注、关爱卡车司机群体，提高他们的福利待遇，给迷茫中的卡友更多帮助和指导。